栈桥走上了大海,我走上了栈桥。
写什么也别写栈桥,许多本地文人哥们都跟我说过。我知道这题目早已被有名的无名的岛内的岛外的文人墨客给写绝了,我也明白这地标也早已被专业的业余的职业的玩票的作家们写手们给描绘尽了,我更晓得海内的海外的游客闲士们早把它抒情得一塌糊涂了。
本土人、异乡人、外地人、外国人不约而同地把它当成了青岛的标志。我至今也没遇到一个异议者,包括那些好钻牛角尖儿、好鸡蛋里挑骨头的甚而那极个别的一时不抬杠就憋得难受的家伙们。
但我要说说它,我要聊聊它。不为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栈桥,不为我平常视而不见的栈桥,只为我的以往它的既往它的过往,只为我模糊的记忆。
栈桥,恐怕再没有比青岛前海湾里的这座直通大海的栈桥更能表征这所城市了吧。当年的栈桥是简约而素朴的,大约竣工于1893年的青岛湾前海的水面上。22年后的1915年,至死与青岛有缘的逊清学者劳乃宣赋诗赞云:“海天万顷清光煦,沙堤千尺沿低树。斯须轩足登栈桥,直到沧波渐深处……”
规模扩大且有飞檐八角阁的回澜阁大概出落在1933年春。在当年,王统照有感而发道:“新建成的栈桥,深入海中的亭子像一座灯塔。水声在桥下面响得格外有力……”
从此,它的风情它的艳遇它的传说与海上的银波一起荡漾一起涌上岸堤。
大凡来青岛旅游观光的首选地肯定都是栈桥。即便个别外地人不知道,当地人也天经地义地要先介绍栈桥。即使有零星几个很个性很另类的游客也总要找个暧昧的借口来这里看一眼瞧一下。就连那些出差办事的男男女女没空爬崂山无暇逛八大关也总要在此走马观花一番。
这就好比初次到了北京城的人一定要到天安门前走一遭,梦想成真的人到了拉萨一定要仰望一下蓝天下的布达拉宫一样。再好比游人到了巴黎肯定先要仰望一下埃菲尔铁塔,游客去了布拉格肯定要在查理桥上先站一回儿。
我深深地记得,1983年夏天的那座栈桥。月光,沙滩,浪花,女人。
我平生头一次醉酒就在海风徐徐的栈桥上,就是在那月亮泛红水面呈黄路灯闪着蓝光的桥头上。
终于考上了大学的我,真就像范进中了举似的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在桥上冲着天对着海不停地大喊大叫。
“你疯了!你疯了!”身边的宁宁浑身发抖拽着我的汗衫叫道……
1987年以来,天南海北的狐朋狗友来青岛总嚷着要逛逛海边看看老城,栈桥自然也就成了与他们穷逛的必到地了,尽管我常常是无奈的或者是被迫的。
近些年,栈桥一带风景线已离我的视线老远老远了。那些养眼养人也养心的美事已彻底与我绝缘了。
去年入冬以来头遭的那个寒夜,我在老站送别了北去的故友,一个人不自觉地右拐至海风凛冽的前海沿上。一种莫名奇妙的惯力把我推到了疏离了多年的栈桥身边。举目平视而去,眼前的栈桥犹如一条巨大的水怪浮在漆黑漆黑的海面上,浑身通体冒着火发着光放着电。
回澜阁就像口吐金光的女海妖的头颅昂首在海中。清冷的月光被栈桥的光芒盖进了水中,孤零零的我也被吸引上了霓虹眩晕的桥头。
一个冷颤我刚站稳,突然一股刺骨的海风无情地吹乱了我的头发,凶狠地卷起了尘埋心底多年的一首民谣,一首曾在上世纪70年代流传于岛城街头巷尾的青岛自己的城市民谣——“美丽的青岛港是个好地方,栈桥的夜晚灯火辉煌……” (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