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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女子嫁山东农村遇强拆 靠涉外身份保护丈夫

来源:新华网-- 2013-05-23 14:40:48 字号:TT

许帅(图/徐延春)

  许帅(图/徐延春)

村里老太太们说这洋媳妇人长得漂亮,就是说话咱听不懂(图/徐延春)

  村里老太太们说这洋媳妇人长得漂亮,就是说话咱听不懂(图/徐延春)

  原标题:许帅:惟一能对抗现实的,是英国媳妇

  “我希望还是给下一代一个好的印象,我们的国家是美好的,我们国家是法治社会。我希望下一代不要重复我的覆辙。我受的已经够了,我希望我的下一代,还有我亲人的下一代,都会喜欢这个国家,以自己是中国人为荣和骄傲”

  28岁的许帅左手腕上戴着串转运珠。红绳拴着几小块儿白绿色的翡翠,进价一块八,最近刚摆上地摊的许帅将其卖到两块钱。

  “不是好翡翠,加工手镯的时候崩的碎料,本身也是打扫一下扔了的,又给加工成转运珠了。……(相当于)一种心灵寄托,你绝望的时候戴着转运珠,也许能转转运。”

  中专时学的兽医专业,懂俄语和英语,祖辈世代务农的山东潍坊坊子区东王松村村民许帅能说会道,娶了一个英国媳妇,轰动当地。他执着地拨打市长热线、国土局投诉、110报警,向信访办、外事办、检察院、法院反映、交涉,落下“刺头”的名声。他曾经信仰知识和法律,现在,他祈祷:“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一个幸运的事降临到我身上,就这么活下去。”

  一件小事

  如果从征地的角度说,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

    2011年的一天,许帅的父亲接到区委的征地电话,一亩补偿700元。许父心疼自家的一级良田,讨价还价:一亩地每年纯收入1500到3000元,每亩补偿1500元也好呀。

    请求遭拒。对方留话说,3天之后来收地,到时候不交,就要抓你们。

    许父有心脏病,害怕了,跟儿子商量:咱也没什么关系,咱就交了吧。

    许帅开始告状。他打电话给市长热线、公安局、国土局,对方的回复都是:他们说抓你,有证据吗?他们说占地,占了吗?“没有。还没有。他们说3天之后’。”“那到时候你再打电话吧。”

    告状惟一得到“积极”回应的是在百度贴吧。许帅写道:“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妻子了:在英国伦敦好好生活别回来了,好好抚养孩子,再找个好人嫁了吧。我已经活腻了,他们强占土地之日,我就以死相拼……”

    当时,因为没有“准生证”,担心孩子降生后没有户口,许帅的妻子乔安妮回英国生产。但涉外家庭的因素因为许帅的鱼死网破言辞受到关注,有外媒打来电话要求采访,镇上领导赶紧安抚:你别闹了,征地的事先扔一扔,缓一缓,我们先不征了。

    “我觉得刹那间就晴天了,感觉这个社会制度还是有一点希望的,并不是那么黑暗的。”对方让步,许帅反而过意不去:“我看见那个开发商也不错,给我们村里修了一条路。我觉得开发是个好事,招商引资带来经济发展,还改善了我们村里的环境,还给我们村的村民提供了就业。我是一个新时代的人,头脑不是顽固不灵。我就跟我爸说,咱们签了吧,这个地虽然是违法的,好处还是大于坏处的……”

    依然还是700元一亩,许帅家的地被征用。附加回报是乔安妮不再抱怨“出门就是泥巴”了,代价却是“你们家上了黑名单了,以后要小心点”。在村委工作的同学这样提醒许帅。

    征地风波过去一年后,许帅的爷爷要在自家的老房宅基地上盖房,为了周全,他们给村里递了建房申请,还交了200元钱。许帅说,当时村里的回复是,本身就是你们自己的地,你们盖吧。

    结果房子盖到一半,“镇上来人拖着我爷爷,当着他的面把房子掀了。”来人说这地已经转卖他人,新主人是一对母女,在现场与许帅一家争吵起来。乔安妮当时怀着第二胎身孕,对方有言辞侮辱,许帅气不过,“我媳妇万水千山地从英国嫁到中国山东农村容易吗?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在农村,她受这个侮辱,她向我求救,我能不管吗?当时我就打了那个人两耳光,我踹了她腰部,(左)胯这个地方,踹了几脚。”当时110已经赶到,拽住许帅,对方很快撤离了。

    许帅的爷爷现场吐血。经查其患有癌症,从此一病不起,两个月后去世。临终前,爷爷只剩200块钱留给许帅,让给其无缘相见的未来曾孙买东西,话毕,吐了一床血,死了。

    爷爷死后第五天,许帅的儿子出世。

    “感觉是一个走了、一个来了,都是我亲手弄的。感觉人生一下子突然明白了,生老病死就是这样,都是命。”

    许帅为连累爷爷遭受打击、过早死亡心有不安,他自己的问题也越来越复杂。在建房现场发生冲突4天后,许帅接到警方电话说,被他踹了腰部的女士,被鉴定为韧带撕裂,属轻伤,“你涉嫌犯罪。”

    儿子出生后第八天,许帅越想越冤枉,领着老婆,抱上孩子,去了潍坊市信访局。

    “我就把这个事全说说。(结果信访局)他们怎么说?你这么有能耐,你上英国大使馆就好了。”

    上访回来的当晚,许帅一家就在自家门口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打了,父母受伤,他被电棍击晕。没人去碰乔安妮,她抱着孩子惊恐地哭叫。

    “我们报了警。110怎么说?‘许帅,你别没事找事,你以前还有个轻伤案子没有了结。’……他们就来到现场,怎么说?‘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说别人打你了,你有什么证据?"

    最后,许帅签了案件了结书“村民内部纷争”。

    国际事件

    如果从涉外的角度说,道是“涉外无小事”。

    许帅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乔安妮,家里这点事,压根不会有记者来采访。

    今年清明节,许帅带着乔安妮和一双儿女给老人上坟。村里惟一的公墓区就建在许帅家被征用的土地不远处。那块合同上写明“种植黄烟”的土地,现盖着烤烟厂房。爷爷的坟上长满草,许帅越想越凄凉,就跟媳妇说,我们去上访。许帅抱着两岁半的女儿,乔安妮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来到区政府。遭到驱赶和推搡后,许帅抱着女儿摔倒在地,原本哇哇大哭的孩子吓得一动不动。乔安妮发疯似地冲上来,怕许帅把孩子压坏。全家人就趴在区政府门前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其他访民说许帅幸运,如果不是有个外国老婆孩子,不仅不会有人理睬,估计被抓走了都没人知道。也有人冷嘲热讽,说他无能,就知道拿老婆出来“卖味儿”。还有人不解,他为什么没离开中国。

    许帅曾经申请过3次英国探亲签证,都遭拒签。卡梅伦就任英国首相后,移民政策也更加苛刻,许帅和乔安妮夫妻俩达不到要求。

    上前来驱赶他们的人也刺激他:“有本事你跑到外国使馆去。”

    “当时我真的想跑去。但是我就想,我千万不能走这一步,如果走了这一步,我的下场会非常悲惨。因为我们是平民,到最后还是一个政治牺牲工具,我不想被一些外国媒体利用。”

    早在拆房现场受辱骂后,乔安妮就提出给英国大使馆打电话,被许帅制止。因“致人轻伤”、“涉嫌犯罪”后,许帅反倒接到英国大使馆的电话,告知有人投诉他犯罪,请求英国政府接走乔安妮和两个孩子,让他服刑。乔安妮跟大使馆说明了当日的冲突情况,英国大使馆表示关切其公民在中国的安全。

    其后,英国领事曾到许家家访,市、区、镇上的领导挤了一屋子。许家人吓得几乎没说话,乔安妮说自己不适应这里,想回去。但她最终以“怀孕已近八个月,航空公司不便接收”为由暂缓回国。

    “因为我媳妇不傻,她知道她走了之后,我肯定会(被)抓起来。”许帅说。

    清明节的上访,迫使镇上领导答应,在职权范围内,把许帅的案子“压到底”。结果许帅回家后接到通知,检察院已就其致人轻伤一案,提起公诉了。

    “我希望……”

    如果从一个小人物的生活来说,这是他自认命运不济的又一例证。

    正在取保候审阶段的许帅,反复研究中国征地和英国移民的法律,以及中英两国关于国籍方面的规定以确定自己两个孩子的身份。按照他的理解,两国都承认两个孩子具备本国国籍,他们都有英国护照,都没有中国户口,连疫苗都打不成。因为儿子是在中国出生,英国护照上没有进入中国的记录,所以如果他要去英国,还必须申请中国公民出境签证。但同时,中国农村出生的他,没有分配土地,也不能上医保。

    许帅无数次构想过自己和家庭的前途。妻女都好说,就是儿子有点身份纠葛,“只要我儿子拿到了一次性出境证,在北京上了飞机出去了,出去了他们就管不到了,人家就是英国人了。就跟鲤鱼跃龙门一样。”

    最难办的是许帅自己。

    一方面,他羡慕英国的生活,自由、有保障。另一方面,他顾虑孝道,尤其在与基层政府发生矛盾之后,坚持不离国土的父母让他无法割舍。一方面,他清楚孩子们最终还是要回英国生活,这对他们的未来有益。另一方面,父母不希望儿媳离开,如果必须要走,至少也要留下来一个孩子,“孩子是农村人活下去的动力”。

    许帅上面有两个姐姐,当年父母因为超生而离开村庄,一路乞讨到了中苏边境,卖豆腐为生。许帅和中苏小伙伴一起成长到3岁。回到山东乡村后,许帅开始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计生的人一上门,他就和姐姐钻到床下。因为没有户口,许帅长期无学可上。80年代末,家里花4000块钱给他上了户口,几乎倾其所有。考学时许帅争气,中专的录取通知书上,农转非的荣耀、“国家干部”的未来,让这个农家卖了所有牲口,供男娃上学。谁知,毕业不包分配,不能留在城市的许帅,农村的土地也没有得到保留。耕种着父母的土地,还被廉价征走了一半。连原本开了几年相安无事的兽医站,也因为突袭的严苛规定而不得不关闭。家里除了还剩4亩地,就只有靠许帅卖转运珠的小地摊谋点营生。

    小时候上学,每家都要交300块钱,“集资建校”,学校建成后,属于国家。现在,土地也像当年的学校一样,好像握在你手里,但却什么也握不住。

    在中苏边境的成长经历让许帅学会了俄语。他2009年到海参崴务工,碰到在集市上因无法沟通而手足无措的乔安妮时,帮了她大忙。后来两人相恋,乔安妮嫁到他的老家。那时的她以为,中国“家家户户都会武功,飞檐走壁;中国农村都是那种古建筑”。

    他的妻子已经无法忍受现今的生活。在经历几次冲突场面后,她就像刚生产后的受惊母猫,暴躁、多疑,恐惧和提防任何对孩子造成伤害的可能。

    在中国将近四年,乔安妮经历了中国的葬礼,披麻戴孝,烧纸磕头。

    她和丈夫经过县城,看到劳务市场上人们举着牌子:“泥瓦匠”、“木工”、“刮瓷”。看不懂汉字的她问:他们是在上访吗?

    她偷偷做过几天英语辅导班,丈夫告诉她,孩子们课间议论的都是父亲的工作职位和自己衣服的品牌及价格。

    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但解决方法只有赶快离开。

    移民的事情,许帅也反复考察,但现有的门槛太高,指望靠正常移民解决他身处的乡村矛盾,无法实现。而采取强行闯馆等过激手段,即便能够实现,也意味着他会被宗族亲友们记恨一辈子。他担心,如果将来姐姐的孩子们想要考公务员怎么办?政审关不是一下子就被“咔嚓”了吗?

    “我希望还是给下一代一个好的印象,我们的国家是美好的,我们国家是法治社会。我希望下一代不要重复我的覆辙。我受的已经够了,我希望我的下一代,还有我亲人的下一代,都会喜欢这个国家,以自己是中国人为荣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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