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民警在礼茶村对少数民族群众进行普法宣传。 资料图片
原标题:一个边境民族村的脱毒之路
和许多位于中越边境的村庄一样,广西壮族自治区凭祥市友谊镇礼茶村住着壮、苗、瑶等多个少数民族。
礼茶村与越南山水相连,没有物理隔离设施,大量边境便道、小道畅通。用村党支部书记凌振森的话说,“这里三面环边,条条道路通越南,一不小心撒泡尿就违反国际法了。”
特殊的地理位置,不但打通了村民边贸往来的“小康之道”,曾几何时,也为“败家之毒”敞开了大门。村内不少年轻人染上毒瘾,多个家庭因毒品陷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境地,曾有4名村民因贩毒被执行死刑。
原本一个单纯的边境民族村,被外界戴上了“吸毒村”的帽子,这一度让凌振森觉得既无奈又丢人。
近年来,广西边防总队凭祥市隘口边防派出所蹲点驻防、强力禁毒,并帮助村民创业致富,远离毒品。经过几年的努力,这一南疆边境村开始出现不一样的景象:全国毒情形势日渐严峻的大背景下,礼茶村涉毒人员却未新增,不少年轻人主动戒毒,涉毒现象逐渐好转。
从“吸毒村”到模范村,礼茶村经历了从救赎到重生的过程。礼茶村的变化就是广西边境基层整治禁毒不断深化的缩影。
沦陷
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一个姓陆的小伙子在边境做摩托车拉客生意,经常拉越南人,有一次去了越南那边,他就染上了毒瘾。在村民的印象中,他是礼茶村第一个吸毒的人。
一个人染上毒之后,发展到五六个人,再之后就是几十个人了。
正如大多数吸毒者一样,最初接触毒品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可怕的开端。“一些青少年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在家,内心很空虚,跟别的‘粉仔’凑在一起就染上了,最后聚在一起吸粉的基本上都是这拨儿人。”
渐渐地,对于一些无聊的年轻人来说,“吸粉”成为一种“时尚”,“就像抽烟,大家都想沾一点”。
“但是在那个年代,说起白粉,极少有人知道白粉就是毒品,大家都以为这是造原子弹的。”凌振森说,这是礼茶村真实存在过的一个笑话。
2003年到2005年,礼茶村涉毒村民达到高峰。据不完全统计,全村有4人因参与贩毒被判处死刑,最高峰时吸毒人员达90多人,平均下来六七户村民中就有一人吸毒。
礼茶村以前是典型的贫困村。村民们回忆,20世纪初,村里人均耕地只有0.53亩,解决温饱问题都难,收入基本靠外出务工。贫困也为毒品滋生提供了“土壤”。
“主要是那几年边贸迎来了高峰期,不光是礼茶村,整个凭祥市都处于边境地区,外来人员通过口岸到这里,毒品比内地来得凶猛。”凌振森说。
在来势凶猛的毒品侵袭下,礼茶村坤隆屯屯长农贵东的亲人也不幸被卷入其中。
刚开始从村民口中听到侄子跟“粉仔”混在一起时,农贵东问他吸毒了没有?侄子一口否定:“哪个说的啊?”
直到一天晚上,农贵东在坤隆屯的一个鱼塘旁的小房子里抓了个现行。
“他像做操那样,兴奋地舞动,过了一会又躺倒在地上。”侄子吸毒的场景让农贵东至今难忘。
在事实面前,侄子只得承认“刚开始吸,能戒”。农贵东说:“能戒就好。你现在结婚了,还要照顾家呢!”
然而,没过多久,农贵东发现侄子到对面的村子里去吸。家里的积蓄花完了,他就抱着小孩找外地打工的老婆要钱。家人只得把他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
凌振森看到很多村民被毒品害得惨不忍睹。有一户人家,家里两个儿子吸毒,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父亲被逼得上吊,大儿子跟老婆离婚了,母亲也跑了,留下一个孩子没人管。“这是真正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凌振森说。
卖到家里没有东西可卖的时候,“粉仔”就去偷、去抢,村里的社会治安也成了问题。
救赎
“现在,村里只要有陌生人出现,村民看见了都会向我们报告。”隘口边防派出所礼茶警务室警长韩中宽对记者说。
“毒品一日不绝,禁毒一日不止。”在韩中宽看来,警民同心、全民禁毒,通过治安“网格化”管理,不但使警民更同心,还完成了对昔日“吸毒村”的一次救赎。
虽然时间久了,韩中宽根据言行举止就能判断出来某个人是不是吸毒,“派出所的人一到村里,吸的人跑,不吸的人不跑,百分之八十我都能认得出来。”但他也坦承,民警实地下村打探毒情并不容易。
“多数村民都姓凌,属于本家,许多人碍于情面三缄其口,加上害怕被报复,不少人连话都不敢跟民警多说。”隘口边防派出所教导员杜万鞭说。
为了方便群众,礼茶村警务室特意设立警长接待日,村民发现毒品的相关线索可以直接找民警反映。
建立“十户联防”机制之后,全村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哪家哪户有吸毒的迹象,马上就有电话打到派出所里。
凌振森表示,一旦沾染上毒品,要戒掉并不容易,容易反复,所以只有全民参与,才能对吸毒人员起到持久的帮助和监督作用。
村委会每年都跟村屯党支部签订禁毒方面的责任状,层层负责,上下联动。凌振森说:“哪个屯出问题,就取消党支部、党员的评优资格。”
加强对毒品危害的宣传,也是当地民警和村干部在这场禁毒反击战中的重要任务。每年的一些时段,比如临近春节时,外出打工的人回到村里,辖区派出所就下乡办禁毒培训,每次培训至少有五六十人参加。
“吸毒的连锅都没有,不吸毒的有高档电器;本来还有面包车,一吸毒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通过村里吸毒家庭和不吸毒家庭的对比,民警用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年轻人毒品对家人、对社会、对国家的危害。
一些村民受教育程度较低,只懂本民族语言,这给外地民警宣传帮教带来困扰。在此情况下,派出所民警便试着组织一些责任心强的妇女成立“壮族女子山歌队”,将法律法规编成脍炙人口的山歌,逐村逐屯地进行宣传。多首山歌被广为传唱:“毒品就是那魔鬼,吸食上瘾不可收;哥哥妹妹莫近它,齐心协力把毒除。”
“有的人来找我们,要求把他们的老公、儿子带去强戒。现在,大家有了一个共识,知道吸毒不是犯一个小错误那么简单了。”凌振森说,村里人已经形成了一种观念——“吸毒是一件很丢脸很败家的事”,毒贩想诱骗年轻人上当不那么容易了。
重生
经过警民的共同帮助,大多数吸毒人员都有戒毒的决心,自愿要求戒毒。边防民警知道,只有让边民摘掉贫困“帽子”,才能帮助礼茶村彻底洗涤“吸毒村”的因子,获得真正的重生。
凭祥市边防大队政委甘世勇说,礼茶村毒品繁衍的因素之一,是部分贫困青年没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为改变这一现状,边防民警频繁走访学校,了解学生家庭情况,并帮助一些家境贫困的学生继续学业。
17岁的壮族男生小杰因父母吸毒感染艾滋,9岁就成了孤儿,准备上初中时,小杰几近辍学。礼茶村警务室民警了解情况后,想方设法资助小杰上学。“这些民警叔叔经常问我在学校的情况,包括学习、生活等,如今每月有五六百元生活费,边防民警叔叔帮扶一点,学校资助一些,自己再借一点。我一定要努力读下去。”小杰说。
“假如不支持这个孩子继续读书,难保他以后不被人带坏,他哥哥就曾经因吸毒被抓……”凌振森说。
板茶屯村民梁健此前到广东务工时沾上毒品,赚的钱都被“吸”掉了,不得不回到村里。为帮助他戒除毒瘾,韩中宽联系农业技术人员教他在山谷放养黑山羊和黄牛。4年后,梁健的种养规模从当初的十几只扩大到今天的几百只。
在宽敞的牛圈前,梁健笑着说:“这些牛羊不愁销路,每年可赚二三十万元,如今我忙着用互联网加大宣传我的种养经呢,再不想毒品这害人玩意了。”
隘口边防派出所官兵还立足边疆实际,招商引资建成“爱民固边游泳池”和40多个红木加工厂,先后帮助村里引进黄皮西瓜、免耕马铃薯、优质火龙果,以及黑山羊、果林鸡等12项适宜南方气候的种养技术,帮助村民扩大种养规模。